分类 :家居用品
每一期故事,讲述一个不寻常的“疯狂”职业故事,用小众职人独一无二的人生冒险,为你展现不一样的世间百态。
随着性观念的转变,网购的迅速发展,情趣用品逐渐成为成年人的刚需。数据显示,2022年,中国情趣用品市场规模已达1685.3亿,预计将在2025年突破2081亿。
然而,高速增长的背后,是处处制肘。情趣用品一直没能摆脱“低俗”的标签,无法在主流平台大规模推广。从事情趣用品行业的人,也难以逃脱“被污名化”的命运。
95后女孩刘潇潇是一名新媒体编辑,在南方某新一线年,受到工资翻倍的,刘潇潇跳槽到一家情趣用品公司工作。公司的主营产品是女性情趣玩具,而刘潇潇的工作就是撰写产品相关的推文,以及科普两性关系。
这份工作带给了刘潇潇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,为她的身心探索打开了新世界。但同时,外界的“有色眼镜”和夫妻关系的持续恶化,也让她陷入了深深的痛苦和迷惘。
女儿出生后,我一直在找机会跳槽,想多赚点奶粉钱。我原先在一家小公司做新媒体编辑,钱少事多,也没什么希望晋升——公司太小了,我一个人就是一个部门。
去年年初,朋友突然抛来橄榄枝,说她们公司已经拿到了两轮融资,刚好需要一个新媒体编辑,工资是我现在的两倍,问我愿不愿意试试。
双倍工资,对我这种上有老下有小的的普通打工人来说,太有力了。我想为女儿多攒一些钱,也想让丈夫、父母减轻一些压力。况且,随着性观念的转变,我相信这个行业有广阔的前景。
只是,“情趣用品”这四个字,令我有些难以启齿。我已经预感到,我的丈夫和父母,再也无法坦然地向别人介绍我的工作。他们都是非常传统的人,按部就班地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。
晚饭时,我和丈夫认真沟通了这件事。他说,你问过爸妈吗?我说问过了,爸妈都支持。他沉默了一会儿,说,如果你想做,就去吧。
我如约参加了面试。面试很顺利,主管欣赏我的文采,也迫切需要一个已婚女性加入,他希望我能够提供一些传统已婚女性对情趣用品的看法和反馈。毕竟已婚女性的经济实力更强,是公司重要的目标客户群体。
我提出的期望薪资是18k,如果写出爆款文章,还需要有额外的奖金。主管毫不犹豫地同意了。他说,像我这样已婚已育、工作经验丰富、愿意入这行的编辑,很难找。我在心底说,是啊,有几个丈夫愿意让妻子入这行呢?
虽然拿到了融资,但公司依然维持着小而美的规模。全公司只有20多个员工,所有人都在一间大办公室工作。推开公司大门,一眼望过去,有猫,有狗,还有染成五颜六色的头发。同事们都很年轻,大部分是95后、00后,以女孩居多。
通过简短的交流,我得知,她们之中,有人曾是情趣用品带货博主,有人在情趣用品实体店打过工,每个人的经历都很酷,近一半属于性少数群体。
和同事们一起工作,我时常觉得,这里的观念比外面的世界超前了至少20年。大家关系平等,思想开放,崇尚自由,每个人都能坦然接受自己和其他人的独特。一方面,我很欣赏大家,另一方面,我也意识到我和她们的不同:我不够先锋,早婚早育,很在意旁人的眼光。
公司的主营产品是女性电动玩具,而我的工作就是围绕玩具产出各种稿子,比如撰写和性知识有关的科普文章,以及为公司新品撰写产品稿,描述产品的特点和使用感受。
我们新媒体部门一共有三个女生,一个男生。每周五的选题会,大家不可避免地需要聊些“18禁”的话题:床上最尴尬的经历、难忘的性经历和地点、电动玩具藏哪里、如何委婉维护男性的自尊心……
其他部门的同事如果有空,也会来选题会坐坐。多数同事都乐意把真实的性经验分享出来,提供给我们做写作素材。
作为一个思想传统的人,我做梦也没想到,自己有一天要和这么多刚认识的男女同事聊“18禁”内容。
不过,摩羯座的工作本能,很快击败了我的羞怯。聊就聊嘛,都是成年人了!但我始终有所保留。大多数时候,我都是听众,很少表达。我不会公开谈论我的性经验,即使必须要说,也会用“我有一个朋友”这种烂开头,不想让自己暴露太多。
撰写科普向文章,前期需要大量查阅资料。我买了许多生理健康方面的书籍疯狂学习,公司也有专业顾问,会定期发给我一些国内外的论文作为参考。文章写完,要交给顾问审核、修改,确保没有常识性错误。
到了发稿环节,如何和平台的审核机制斗智斗勇也是个大难题。两性话题的一些关键词极易被判定违规,写得太露骨,文章发不出去,写得太隐晦,读者又看不懂。
我在用搜索引擎检索时发现,20年前的互联网比现在开放太多了,各种健康报和杂志都设有两性知识科普专栏,性生活相关的内容写得大大方方,清楚明了。
而现在的性知识科普,却都高度集中在网络问诊平台上。我在找选题时,经常看网友们的提问,有些问题简直匪夷所思,比如接吻多了会不会怀孕、摸摸会不会怀孕、夹腿会不会导致不孕……很难想象,高等教育如此普及的今天,人们却对自己的身体知之甚少。
医学数据显示,至少10%的女性终生都缺乏体验。婚后5年内能拥有性体验的女性,也只有60%。女性为了配合、鼓励伴侣,常常会适当表演。
一开始,我只能参考乱七八糟的资料瞎写,照搬网文中常见的“烟花盛开”、“浑身颤栗”等形容。写得多了,我感觉这种套话太流于表面,空洞无物,而且我越来越想知道那到底是种什么感觉。
由于双人行动总是无法得偿所愿,我心一横,决定自给自足。趁丈夫出差,一个独自在家的深夜,我拿着电量满格的小玩具,兴冲冲地钻进被窝,尝试到凌晨3点,结果失败了。
第二天上班,我垂头丧气地跟同事说起这事,她帮我仔细复盘了全过程,包括身体哪部分比较敏感,前期需要做哪些准备工作,小玩具怎么用效果最好等等。
回到家,我按照她教给我的方法,将手机调至静音,灯光调暗,洗个热水澡,播放一些轻音乐,重新尝试。最重要的,是去享受,而不是带着“我今天必须完成任务”的压力。
黑暗中,我用双手捂住脸,嚎啕大哭起来。极致的愉悦和满足之后,是空前的失落。我第一次知道,原来我的身体中真的有这样一个快乐的开关,它陪伴我走过了二十多年,而我却对它一无所知,即使我已经成为了一位母亲。
不是丈夫做得不好,而是这种事情确实需要一些环境和技巧,最重要的是心理建设。有些人就是在丈夫面前放不开,无时无刻都要表情管理,比如我。
在情趣用品公司上班过的女人,很难出轨,因为完全可以自给自足。但凡以干净安全的方式,抵达过快乐巅峰,就不会沉迷肮脏的。
那次的体验过后,我找到了一些诀窍,对身体有了更多掌控感,夫妻生活的质量显著提高,丈夫也因我的“成长”而倍感惊讶。但我没有告诉他这段“深夜重生”的经历,就连电动玩具也小心藏好,我怕说出来会伤害他的自尊心。
虽然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,但是我能感受到丈夫对这份工作的压抑和反感。我不敢让他看到一丁点儿工作内容,接电话、开视频会议都是背着他进行。
有一次,我在家赶一篇急稿,男同事打电话告诉我哪里要改,刚好丈夫进书房来找东西,听见了我们的对话。我眼看着他脸色越来越沉,没等我打完电话,就摔门而去了。
我和他解释,这只是工作,但妻子要和旁人公开谈论“18禁”,还是令他难以接受。一次争执中,他指责我:“你总说这行钱多,赚够了就走,那你和做小姐有什么分别?”
写作者,难免要从生活中寻找素材,前后总要想选题,这真是太让人抓狂了!我感觉自己要了,一方面想要享受完整的幸福,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和读者共享。我没办法把个人生活与工作划清界限。
带我进公司的朋友,已经因为双相情感障碍回家休息了。部门里的另一位同事,也患上了双相情感障碍。写稿的三个人中,有两人都需要药物治疗,我感到自己的情绪状态也越来越不稳定。
在新媒体行业,患有双相情感障碍或者抑郁症的人有很多。这是一份没有尽头的工作,每天都要想选题、写稿子、审稿、发送,大脑中有一根弦总是绷得很紧,无法休息。
一篇稿子发完,我感受到的不是解脱,而是更大的压力:这篇文章数据怎么样?有没有错别字?读者说了什么?掉粉了还是涨粉了?下一篇文章又要开始做了……
而身处情趣用品行业的编辑们,往往要承受更多的压力,甚至骚扰。每次发完文章,后台总会收到一些不堪入目的留言:“你这么会写,是不是睡过很多男人?”“你能不能和我睡?”“懂这么多,一定脏死了”“你男朋友/老公知道你写这些吗?”
我无法确定,同事们同时患上双相情感障碍,是否与身处情趣用品行业有关。但我能肯定,这些恶言恶言,一定加重了她们的压力。
她们也是在传统教育中规规矩矩长大的普通年轻人,花了多少力气,下了多少决心,才敢跳出成见,冲破藩篱,帮助更多女孩了解自己的身体,探索快乐,普及生理健康知识,教会大家如何保护自己。在我看来,这些稿件堪比布施,明明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,无奈却总是被恶语中伤。
一年工作期满后,我选择不再和公司续签合同。其实我很喜欢这份工作,可惜我终究是无法抵抗外界异样的目光,以及家庭内部的压力。
我回到了传统的新媒体行业,做回月薪4位数的普通编辑,写一些不痛不痒的文案,和丈夫的关系也慢慢缓和,面对下床,终于没有包袱了。
虽然离开了这个行业,但我依然感谢这段经历,它不仅给我带来了可观的收入,也让我帮助了很多女孩认识、探索自己的身体。这些受到帮助的女孩中,也包括我自己。
从这份工作中收获的经验和知识,也给了我启发。随着女儿慢慢长大,我想,性教育会是我和女儿之间至关重要的一堂课。
我会教她如何保护自己,哪些部位别人不能看、不能碰,成年后怎样是快乐的,怎样是危险的。我一定会做个开明的妈妈,有问必答,不遮遮掩掩。因为只有让她了解透彻,建立对性的正确认知,未来她才知道如何享受生活,如何避免伤害。
我相信,时代在进步,越来越多的人会渐渐摘下对情趣用品行业的有色眼镜。如果你身边有在情趣用品行业工作的人,请给他们多一点尊重,多一点包容。不用特别关心他什么,就当这是个普通行业,已然足够。
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,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,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,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。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。